《一场夏末秋初的聚餐》
热辣的阳光暴晒着赤裸而滚烫的石板路,长盛不衰的气温像在意气用事地给大地施加炮烙之刑,即便将电动车开到了最大马力,太阳仍像一只毒蝎子,对路面上顾此失彼的人紧追不舍。这样杳无人烟的街道总是让我想起《萤火之森》里的场景,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,扎着马尾辫,戴着草帽,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定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,脚下树影斑驳,青绿交叠,然后微微抬起颀长纤细的脖子,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憧憬与思念。
分明是下午三点半的光景,上穷碧落,天蓝云淡,光亮的像上帝撒了一大把碎银子,一丝丝闪耀的光线只能从眯起的眼缝里漏进去。
赶到那里的时候,已经有多人断断续续地到了。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饱满的绿,辽阔的公园像在地平线上浮起的一座遗世独立的岛,耳旁是声嘶力竭的蝉鸣和逐渐密集的人声,像霍然推开的浪潮。
烟熏火燎的烧烤摊摆开多时,前来主持大局的班主任风尘仆仆,额前带的一副太阳眼睛,像是要来海边冲浪似的,身材还是那样消瘦高挑,岁月无欺,永远一副清淡自持的模样。
很多同学聚在一处,每个都很面熟,有叫出名字的,也有叫不出名字的,开怀抑或拘谨,都是众生群像。我突然觉得,若是往日里发生些边边角角的摩擦,在此刻都已不足挂齿,渡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。
逐渐,人马分为两波,一堆人在玩狼人杀,一堆人在玩王者荣耀。
这两个游戏我都不会玩,但又不大愿意暴露,所幸还有个人陪我,就是班长。他很诚实,说自己什么都不会。
不过和能言善语的他不同,我一直有些轻微的交流障碍症,特别是狭路相逢时,往往无法应对别人猝不及防的寒暄,外表只能故作冷静,心里却像考试一样紧张,然后突然冷场,整个人木头木脑的,除了把脸捏成一个笑来自证清白,说明我的毫无敌意,便不知该如何自处。
这是我长期阴魂不散的困惑,也是我一生随时都能被倒戈一击的死穴。
所以在以前,我一直在把自己边缘化来明哲保身,这样不会被人记住,也不会被人议论和讨厌,却随着年深岁长,逐渐意识到这种逃避方式并非长久之计,也不能用性格缺陷来一言以蔽之。我必须要成长,这是心底的声音,而成长就是不断地对过去倒戈,度化那个充满戾气的自己,然后找寻一种与世界握手言和的方式。
几乎是破天荒的,我对着旁边的比特币大神-薛源请教狼人杀的规则,以前宿舍打牌,抽烟,熬夜看A片,组队玩lol,可谓做尽了"祸害苍生"的事,整个大学也因他们而鸡飞狗跳,但天地良心,我可是一样都没参与过,这也算是我继毕业酒会后参加的第二个集体活动了。他很耐心地告诉我,可我没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,于是又厚着脸皮请教,他竟然也不感到厌烦。我在心里赞叹,真是人不可貌相的好人。从他一副领导气质的面相上来说,我总觉得他应该更刻薄一点。
没多久班长也加入其中,我想他以前应该也是拒绝参加集体活动的,不然说整个大学没玩过狼人杀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意料之外的是,班里的三个女生竟然全部都来了,虽然和她们没说过一句话,也确实是因为没什么话说的,谁叫我性格闷骚。
我隐约记得芳芳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七分裙,某个瞬间,身材娇小的她坐在草地上,伸直了短腿,远处是熔炉一般的夕阳,微风刮起了渺小的草屑,我突然想起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里的娜塔莉-波特曼,这幅迷乱气息的画面委实触动到我了。
女孩子的事我不敢着太多笔墨,被女朋友看到了跪搓衣板是小,以她恃宠而骄后暴戾恣睢的性格,有血光之灾都不足为奇。
狼人杀玩到八点时,班主任嘱咐说我们不要酒后闹事。我们不以为意地一笑,只觉得做那种事太市侩小人了。
我很认真地想过这些事,大部分人际交流的矛盾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,以为士可杀不可辱。但我想,辱就辱了吧。与其为了把面子挣回来而斥逐武力,不如把人的愤怒用在对社会的不公平上,把想要释放的拳脚用在除暴安良上,这个社会有太多黑暗的事正在发生,没必要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动干戈,真正该做的,是目睹偷盗猥亵之类的事后,能够舍我其谁的站出来施以援手,这才是该怒不可遏并忍无可忍的时候。
想想这些,那些为了保住面子的愤怒突然变得一文不值。所以有时别人没对我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之前,骂骂咧咧两句倒没什么。有时被骂的一方退了,就像施力物体的一方突然没了受力物体,别人也知趣,不会再咄咄逼人了。
十点时,灯光突然熄灭,像一扇突然合上的门,没有一丝侥幸存活的光线。断断续续地将人分了三批,纷纷坐车走了。我和曹老师被委以重任,成为稳姐的护花使者。
一路上意犹未尽,这半天下来最惊艳的一笔,就是抓拍了稳姐的一张图片,背景是残阳余晖与暮色四合,颇有东篱把酒黄昏后,有暗香盈袖的意味。
路灯连绵如昼,经历了几座别墅,感叹着奢侈的有钱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天差地别。路上我问曹老师,未来作何打算。
他说先攒钱买房,未来可能创业。这是简而言之的一句话,很务实。也诚然希望,这世上的年轻人以后找的是一份白头偕老的爱情,而不是如城下之盟般签订一份条约不平等的婚姻,在这个车房两座大山的时代,爱情和婚姻正在不谋不合地对立。也不要被物质生活压榨地太过干净,人总要摆脱生活的引力和惯性的庸俗,去思考生命与哲学。
毕业逐渐靠近,有所期待却又如临大敌。可能平时还是因为闷骚,和面熟的人不怎么说话,但这次聚餐真是把关系拉的太近了,我连做梦都在痛定思痛,为什么狼人杀的最后一局会输的那么惨。
在以后的日子里,大家都是走入IT行业的程序员,同舟共济,友谊长存,也须知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,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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